《鐵達時·天長地久》

在網上閑逛，突然看到一則《鐵達時·天長地久》廣告的招貼畫。

本來看完就關頁面的，覺得有點不對，又打開看了一次。這一眼，解開我多年心底的疑惑。

在招貼畫的右中，是一張報紙的局部。上有四個大字，一般人可能注意不到，但我這樣的偽軍迷卻一眼看出是“蘭市空戰”。什么是“蘭市空戰”呢？那是1939年的蘭州空戰。

查了下資料。1939年(民國二十八年)2月，中國空軍和蘇聯空軍志愿隊在甘肅省蘭州地區空域聯合抗擊日軍空襲。12日，日軍29架轟炸機從山西省運城起飛空襲中國西北重鎮蘭州。20日，日軍20架轟炸機從山西運城起飛，轟炸蘭州。23日，日機20架從運城起飛空襲蘭州。此3次空戰，中國空軍共擊落日機15架。（一說為18架。）

我之所以一眼看出，是因為曾在新浪見過這張報紙。

這是1939年2月23日出版的《西北日報》。

順著招貼畫的地址，摸下去。又看到這張圖片。

閑著也是咸著。順手查了周潤發胸前的略章。

從左至右。分別是：

三等復興榮譽勛章。

河圖勛章。

最右邊那個疑似甲種虎賁獎章。

三等復興榮譽勛章。是頒給“空軍將士，擊落敵機三架以上，或作戰飛行滿六百小時，或參與作戰任務二百次以上”。河圖勛章。頒給空軍將士，“凡于戰斗間處置妥善，使全軍獲得重大勝利，或服行作戰任務，飛行滿一千八百小時或參與作戰任務滿六百次以上，有特殊英勇表現與成就者”。甲種虎賁獎章則是陸軍獎章，頒給“凡敵前摧毀敵人工事，受奇襲后仍能繼續達成任務，策應主力作戰，阻礙敵人增援等，功績卓著者”。

周潤發扮演的飛行員能拿到三等復興榮譽勛章和河圖，那絕對是有名有姓的空軍英雄了。而在此招貼畫中，直接點明蘭州空戰，那么必定是出自其中有功之將的故事。

這其中，河圖勛章是1945年6月14日才開始頒發。甲種虎賁獎章存疑，因為這個勛章是1958年5月5日開始頒發。唯一經得起考據的是三等復興榮譽勛章，自1937年12月3日開始頒發，正好在1939年的蘭州空戰之前?？墒?，39年2月12日、20日、23日的三次蘭州空戰，中華民國空軍擊落擊傷日機多架，唯有蘇聯援華志愿隊損失飛機數架，中國空軍本身并無損傷。那招貼畫里的所寫“蘭市空戰”的報紙是因何而來的呢？

如果僅僅只是為了突出中國軍人的英勇，完全可以隨意選擇其他更有代表性的空軍軍人事跡。中華民國空軍中，撞機成仁的有呂基淳、王天祥。自戕成仁的有閻海文、王兆湘、溫鑄強。撞機成仁的有劉粹剛、周志開、沈崇誨、陳懷民。殺身成仁的有樂以琴。隨便選一個都是可歌可泣，悲壯決絕。

可是他們都不是在蘭州犧牲的。為什么要放一張蘭州空戰的報紙作為線索呢？我本覺得原本只是廣告而已，并無深究的必要。廣告嘛，煽情而已?？纯磩t已。但是，因為已經查了半天，打開的資料許多，也就索性一篇篇看下去，當是課外讀物也蠻好的。

然后，我看到了《文史春秋》2005年第9期所載《蘭州空戰大捷》一文。作者：李志躍、趙子云。文中這樣寫道：

“2月初，日第1飛行團逐次轉場到達運城。我情報部門獲知后，立刻于2月5日派出8大隊10中隊隊長劉興福率伏爾梯V-11攻擊機4架由成都出發，經過3個小時的長途奔襲，到達運城上空投下40枚14kg重的小炸彈，讓日軍驚恐不已。可惜返航途中由于伏爾梯V-11的設計問題，發動機超溫爆炸，劉興福同轟炸員汪善勛、射擊員謝明光殉難。劉中隊長的新婚妻子陳影凡得知后，服毒徇情，被搶救活轉后，又于2月16日以手槍自戕徇情，年僅20歲，讓旁人無不唏噓。”

另一篇網絡文字中提供相似的資料，略有細節出入。

“在成都轟炸總隊集訓之第八大隊所屬第十、十九兩中隊人員改習伏機，民國二十八年調出作戰，二月五日第十隊隊長劉福洪率伏機四架，每機載彈二十枚，自成都起飛轟炸山西運城機場，途中一架故障墜毀在甘肅甘谷，三架到達目標，空中無敵機應戰，僅地面高射機槍零星抵抗，我機因彈架故障，三機共投彈四十餘枚，傷損敵機十數架，返航途中長機起火燃燒，跳傘不及隊長暨機員全都殉難。”

（注：“伏機”即伏爾梯V-11攻擊機，民國二十八年即1939年）

在薩蘇的《擊落“天皇號“背后的秘密 八[完]》中也寫道：

“2月5日，劉福洪中隊七架伏爾梯轟炸機千里奔襲，打了運城日軍一個猝不及防。實際上，由于發動機問題，有三架飛機起飛不久就被迫返航，只有技術較高的四機 完成了這次轟炸任務，每架投擲14公斤燃燒殺傷彈20枚，集中攻擊了日軍的停機坪。此戰在日方戰史中有記錄，挨了打的日軍緊急修建防空壕，后來出擊轟炸蘭 州的日軍飛行員都在防空壕前待命，但對損失沒有提及。中方通過運城的特工站偵探，證明日軍停放在機場的十余架飛機都被炸毀?！瓌⒑楦Ｉ衔臼呛颖比?，杭州中央航校二期畢業生，剛剛成婚不久，夫妻十分恩愛。他犧牲后其妻（東北流亡大學生，姓蔡）自殺殉情?！?/p>

（注：薩蘇兄所說，劉福洪的妻子姓蔡，應為誤傳。）

關于劉福洪的妻子姓名，我查到這樣一個網頁：www.xunrenqishi.com/GetPage.asp

主題：親人
姓名：劉福洪
尋 人 啟 事

我的三叔爺劉福洪，河北萬全（原察哈爾省萬全縣）人。畢業於黃埔陸軍軍官學校（第九期），後就讀杭州筧橋中央航空學校第二期，1935年9月7日敘任國民黨空軍少尉。 1939年2月5日，時任中國空軍第8大隊第10隊隊長的劉福洪率領4架伏爾梯轟炸機，各帶14公斤炸彈20枚，轟炸集結於運城機場的日機。將日軍機場炸成一片火海，致使日軍損毀30餘架飛機，機場指揮官被撤職。返航時，劉福洪飛機發生故障，首先冒煙。繼之爆炸，劉跳傘降落深山，因傷死亡，失事殉職。其妻陳影凡聞知噩耗，自殺殉夫。 據長輩講，劉有兒女各一。但現在不知下落。如果那位朋友有知道劉福洪資料或其後人消息的，請與劉先生聯系，電話+8613831340901.在這裏本人先行感謝。萬望，萬望。

時間：2009-4-7 11:51:05

聯系方式：service@xunrenqishi.com

經過查找黃埔同學會網站，在第九期（1931年）同學錄中查證到：

劉福洪，原名范五，年齡22歲，原籍：察省萬全，住址：平綏路郭磊莊車站何家屯。

至此，基本可以確定，在1939年2月，蘭州空戰爆發前，由于日軍轟炸機頻繁從山西運城起飛，轟炸我軍民，所以，在當年2月5日，中華民國空軍第8大隊10中隊隊長劉福洪少尉率隊攻擊敵機場，因飛機故障，不幸罹難。終年30歲。此事，由于關系外援飛機性能及士氣，未作過多宣傳。

因為蘭州空戰大捷后，空軍蘭州軍區舉行了隆重的祝捷大會。參戰有功人員包括副總隊長毛瀛初、第17中隊10位飛行員、15中隊陳蔚文、李德標、余平想、陳崇文等各擊落或合力擊落日機一架，各獎一星星序勛章一枚，有的獲二星星序章。并無第8大隊人員，更無第10中隊劉福洪名諱。

此外，在廣告中，周潤發及吳倩蓮身邊，站立外國人若干名。并非美國援華人員，當時美援缺乏，蘭州空戰主要為蘇聯援華人員。

我想，招貼畫上的那張報紙，是說的23日報捷。也許這個廣告的導演徐佩佩。創意人Irislo，文案朱光鼎。是以一種特殊的方式，紀念了抗戰時期，一對年輕的空軍伉儷。通過這樣一張報紙，告祭英靈，在你們身死之后，我們勝利了。我愿意相信是這個原因。因為如果僅僅只是拍攝廣告，并無特別之必要表現外籍軍官。也無特別之必要，在宣傳招貼畫中加入一張報紙。

這是1992年的事情。5年之后，杜琪峰在游乃海和邵麗瓊的編劇推動下，制作出電影《天若有情Ⅲ烽火佳人》。業內一直傳言該片就是以《鐵達時·天長地久》廣告為出發點。但是遲遲無法驗證。

在我們看到劉福洪的故事后，會發現，電影結尾主要事件，就是中華民國空軍起飛轟炸日軍基地。所不同的是，在現實中，劉福洪少尉沒有能夠返回，新婚妻子陳影凡得知后，服毒徇情，被搶救活轉后，又于2月16日以手槍自戕徇情，年僅20歲。而劇中劉德華扮演的少尉歷經艱辛，飛回了機場。吳倩蓮扮演的新婚妻子小禾則期盼之事終于實現，等待之人終于回來。

我相信這是導演的善意使然。因為在電影中，那名轟炸日軍基地的少尉，姓劉。我想，這個“劉”并不是來自“劉德華”的“劉”，而是來自“劉福洪”的“劉”吧。

不管怎樣，謹以此不夠全面的考據，向為國捐軀的劉福洪烈士及陳影凡小姐祭告。

又及：劉福洪罹難后，重慶人民為了紀念他（因為重慶當時是陪都），蓋了一座“福洪廟”，命名了一條“福洪街”。我搜了一下，沒有在重慶找到。倒是在周莊有一條福洪街。也許，到處都已經沒有這個廟，沒有這條街了。

作者：數羊派 本文根據其2010年的文章編輯整理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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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4A廣告提案網（微信號：weiguanggao）

編輯：向北（微信ID：13022192）